热门:说着大人话的“未成年网红”：年龄很小就被人关注是好事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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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粉丝超成千上万的“萌娃”博主，睁着大大的眼睛对正在拍视频的妈妈说：“在这个家里，我姓刘，爸爸也姓刘，只有你姓李，谁才是垃圾桶里捡来的，你心里没点数吗？”

别急着为这位母亲抱不平，从账号展现的新闻来看，视频拍摄和运营都有这位母亲参与。

另一位主角是一个小学女生，在她的账号里仅看视频缩略图就能捕捉到“买房”“结婚”“资产过亿”“穷”这种成人世界里的词。视频里的小女孩嘴皮子了得，加上快节奏的剪辑，带着段子和顺口溜气息的现实大道理，让成年人的脑子也跟不上拍。

隔着屏幕，孩子的表演被多数成年观看者认为是童言无忌。评论区里，越来越多的人夸孩子“伶牙俐齿”“长大了不得了”，仅有极少数观众提出了质疑：这样的话该从孩子口中说出吗？靠娃月入15万元

萌娃类账号如今成为各视频平台上的大类，儿童博主的吸金能力超过成年人已经不是秘密。

在海外某视频网站上，主打玩具评测的9岁美国男孩在年狂赚2600万美元，成为当年收入最高的博主。另一位7岁的韩国视频博主，靠发布玩具评测和儿童短剧积累了4000万粉丝，多个作品播放次数过亿。去年，她的父母在首尔“富人区”江南区购置了一栋价值95亿韩元（约人民币5600万元）的五层豪宅。

同样是拍儿童短剧，来自山东的韩大鹏给两个女儿开通短片视频账号才一年多，就月入15万元起，“还上账后都不知道如何花”。如今，他是一名全职视频博主。

在他的账号里，两个孩子和大人一起出演，虽然有脚本预设，但首要是孩子根据剧情走向自己发挥。喜欢电影的韩大鹏，还在短片视频中加入了分镜、特写、各种剪辑妙招，完成一个作品需要5天左右。

这样的生产效率在同行中并不算高。一点勤奋的家长可以做到日更，有的即便每天只拍孩子吃饭，也能积累几百万粉丝。

“人家‘云养女儿’了，已经习性性地每天去看了，如果不能每天更新我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。”来自北京的刘浩说。他自称“老父亲”，每天入驻一段3岁女儿的日常画面，视频只有几分钟，除了花体字幕和音乐外没有特别的设计。

原本刘浩只在一个仅限亲友间分享的软件上入驻女儿的视频。去年12月，看到短片视频火了，刘浩觉得“这东西我也能弄啊”。他的手机里有大量女儿的视频素材，“随时准备着”。

直播时，刘浩比较随缘，不提前通知粉丝，也没有固定时间。即便如此，直播间里也能进来1000人左右。不带货，纯聊天，“能来看的都是特别喜欢我女儿的。”虽然目前粉丝只有几万，但黏度高，仅靠每月的播放流量也能获得数千元的收入。

而对于韩大鹏来讲，接广告是首要的收入方法。他承认自己曾经有点“贪”，有段时间，连续发布的13个视频里有12个是广告。“虽然粉丝没啥影响，但自己感觉不好。”现在他主动降低了接广告的频率。

“以前我就是个普通人，现在挣这么多钱，我觉得互联网太可怕了。”韩大鹏说。

有的家长已经意识到短片视频流量和收益在未来的转化。“不管他将来做什么，这都是一笔个体人设的流量财富。如果可以持续5年、10年，等到他长大需要用到互联网力量的时候，这也是他累积的一个资源。”杰米妈妈说。

曾在世界500强企业从业的杰米妈妈给儿子运营的账号有100万粉丝，萌、暖心、国外生活是她的视频特色。在澳大利亚生活时，儿子的粉丝数把当地幼儿园园长吓了一跳。而100万在中国的萌娃博主里，已经算不上起眼的数字。“小网红”是不是个好词

拍视频、做直播可以赚钱，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常识，一点家长开始为流量“啃小”。

前段时间，3岁女孩佩琪被父母喂到70斤的信息备受关注。视频里，汉堡、炸鸡、烤串等高热量食物不断被送到孩子面前，家长强调“马上突破100斤”。该视频平台上，播放次数、互动量和收入直接挂钩。

流量当道，一点孩子对屏幕前的关注也早早地产生了意识。一个3岁的小女孩在视频里熟练地向“老铁”们预告着直播文案，“阿姨们，今天太忙了，明天给你们卖货……来我直播间，都安排。”另一段视频里，小姑娘干脆当起了导演，跟爸爸讲自己想出来的段子。孩子爸爸则在直播中表扬女儿“干啥像啥”。

成长在手机下的这一代，似乎对镜头有天然的适应能力。“我感觉在她的脑海里，只要我一拿起手机，对面就应该有一帮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在看着她。”刘浩说。

对刘浩来讲，“网红”这个词意味着话语权。“当别人知道你有几十万粉丝，做事件也会有顾虑。”

韩大鹏的女儿上学后，幼儿园老师说她们是“小网红”。他告诉孩子：“如果有人说你是网红，你说句谢谢就行了。”他觉得，虽然自己和孩子已经是数据意义上的“网红”，但如今这个词出现的地方似乎都是负面信息。

“网红这个领域，我不贬低它，但我也不崇拜它。”一年前和女儿的一段日常对话视频意外走红后，张莉莉的账号如今在整个网络的粉丝数超过500万。

在东北土生土长的6岁女儿“嘴挺碎的”，说到搞笑时张莉莉就抄起手机“聊一段”，娘儿俩日常对话自带喜感。

女儿在妈妈的镜头下十分活跃，有时还在直播间里和大人抢着带货。粉丝说这孩子将来能成网红主播，张莉莉对此的态度是：绝对不同意。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好好学画画，将来可以做个设计师，有自己的技能。

“小网红”高流量的代价是一定程度的隐私泄露。韩大鹏视频里女儿的名字都是小名，真名从未公布。刘浩给女儿选幼儿园干脆选在了刑警队旁边，外出也会尽可能不使固定的地点。但刘浩相信，“云养女儿”的粉丝没有纯粹的恶意。

因为担忧孩子的隐私，杰米妈妈曾想，“要不就不做了吧”。疫情前，一家人从澳大利亚回国，去国内幼儿园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老师，杰米有多少粉丝，目的就是“万一孩子如何着了，老师得有数”。有时候拍到“值得发”的片段，但因为环境暴露了隐私，杰米妈妈也会选择不发。曾经有粉丝在评论里认出了视频拍摄的地点，说你们家肯定在这附近，她迅速删掉了那条评论。

涉及儿童的流媒体文案，必然会受到更严格的监管。经历了一番乱象之后，如今国内多个大直播平台都不为18岁以下未成年人设置注册通道，但一点小平台上仍有漏洞。

在一点困难家庭，儿童直播有可能是首要收入来源或是“出头”的办法。快手上，12岁的浙江永康男孩奥华因唱歌走红。在纪录片《正在连接》中，他说当主播是为了理想，以后要成为音乐家。年纪最小的他是家里赚钱最多的人，靠直播唱歌的收入为妈妈还信用卡、给哥哥打零花钱。

有人看直播时说，这么小的孩子不该直播。奥华的妈妈回应：“这个天下直播的小孩多得是。”奥华拿着方才唱过歌的话筒抢过话茬，说有个5岁小孩也直播，“他要是不能直播了，你再跟我说。他要是能直播，你就不要说话了。”

去年两会上，全国政协青联界别建议尽快出台未成年人互联网保护条例，对未成年人担任互联网主播作出确定的禁止性规定。他们担心的是直播平台文案低俗、未成年人未成形的道德意识和隐私忧患。

支持和反对的声音并存。反对的网友首要认为，互联网已经渗入当代儿童的生活，直播年龄不该一刀切，需要禁止的是不良直播文案。

“给一点人一条路，不要让他们必需走上更难的道路吧。”一位微博网友说道。

“不是只有我家孩子说大人话”

有人看了张莉莉女儿的视频后，觉得孩子说话太成熟，没有天真了。张莉莉觉得，现在的孩子成长在电子产品中，从小就到处旅游、见识多，跟以前哪些玩泥巴、拖鼻涕的孩子没法相提并论。“不是只有我家孩子说大人话，只是他们没发现而已。”

即便如此，她还是不喜欢哪些让孩子说段子的账号，满口成年人的话题，在网上很容易找到类似的视频脚本。她也曾关注过这样的小孩，后来都取关了。“那都是父母没走正道。”

她的女儿曾参加过央视的节目，和明星一起演小品，但表现并不突出。不同于短片视频里的伶牙俐齿，现实生活中的女儿“内心胆小敏感”，张莉莉对此心知肚明。

一次，从节目录制现场回来，杰米妈妈发现孩子在外面远不如在短片视频里放得开。她为孩子报了个小主持人班，学习说话、仪态。“短片视频平台让我看到了他的不足。”

还有人说拍视频赚钱是让孩子沾染了铜臭。“谁是喝空气长大的？我也得让女儿知道钱是如何赚来的。”张莉莉会对女儿说，你跟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，你还有一份“从业”要做。

此前是家庭主妇的张莉莉，现在靠拍视频各个月收入在5万元以上，靠这些钱还清了贷款，还给女儿报了几个她喜欢的有趣班。

虽然是短片视频工作者，韩大鹏仍然让女儿在拍摄时间之外和短片视频保持距离，不会像很多个长一样，孩子吵闹了就塞一部手机作“镇静剂”。也有不少综艺和剧组来找过女儿，他一概拒绝了。“现在都是我和爱人帮孩子作决定。等她们能给自己拿主意的时候，再根据她们的想法来。”韩大鹏说。

倘若孩子长大

很多时候，当孩子长大，过了“萌娃”的黄金年龄期，账号的“卖点”就不再充分。韩大鹏早就想到，大女儿上小学后，拍视频的精力肯定会受限。他考虑年底成立一个从业室，用已有的经验做一个其他类型的账号，为未来孩子退出做准备。

危机感不仅来源于孩子每天都在增长的年龄。“说不定哪天平台就没了呢？”韩大鹏说。

刘浩想把这个账号当作礼物，等女儿长大后送给她。“因为也就想要一个（孩子）”，以后女儿不在身边的时候，自己也能看看。有老年粉丝会给他写几百字的留言，说这些视频让他们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养娃的日子，这让刘浩感到欣慰。

“新媒体，（对孩子来讲）相当于提前进入社会，人们给的好的或不好的反馈，她自己有一个定位。”刘浩说，“这不一定是坏事，操作好了是好事。”

“小网红”大多数是因生活中的日常而火，最终还是会回到日常。但也有人踩准了互联网的跳板，跃出原生家庭的生活圈。如今才上四年级的“假笑男孩”盖文·托马斯在全球有数百万粉丝，还有自己的经纪人。但在现实生活中，他并不姓“托马斯”，家庭住址也从未透露，家长和学校在合力保证他的隐私安全和作为普通人的生活体验。

在接受《卫报》采访时，当初把侄子的视频发到网上的盖文的叔叔表示：“网络带来的名气会陪伴他的一生……有时候我感觉，我们给孩子制造了一个他无从选择的现实。”

今年5月，13岁男孩钟美美凭借拍摄短片视频模仿老师走红。成名后，他上了杂志封面、出席网红大会、参加电影拍摄、与明星合影，还见到了中戏的专业表演老师刘天池，请教真正的表演妙招。

尽管梦想成为影帝，钟美美见到刘天池时还是迫不及待地问道：“年龄很小就被人关注，这是好事吗？”

（应采访对象要求，刘浩、张莉莉为化名）

来源：微信公众平台“冰点周刊”（id：bingdianweekly）

编 辑丨彭仙君（永州冷水滩区文芳阁中心）

校 对丨郁惠颖

校 审丨常 钺

值班编委丨连李生

原标题：《“未成年网红”是好事吗？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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